仇月傳說1,亂光之卷,第二話/消失的亡者,上培恩禮笑了一笑,說道︰「摩雅大人迢迢萬里,從神官堰來到此地,正不知有何要緊事情待辦,卻無端端捲進來幫著調查一椿再尋常不過的殺人案,真是盛情可感。如若前代日守也如同閣下一樣熱心,呼荷世界大約早就用不著司判了。」這番話明褒暗貶,實在是認定了對方多管閒事,越俎代庖。 摩雅淡淡地道︰「要我跑這一趟原是日帝的旨意,其中究竟有什麼玄機,恐怕不是你我現在能夠妄加揣測的吧。」培恩禮失聲道︰「什麼?你說這是日帝的旨意?」 龍捷奈大為意外。他並不知道傑肯一直不曾與神官堰取得聯絡,還以為摩雅是應了自己家人的求請而來,一時間腦中掠過千百個疑問,卻一個都不曾宣諸於口。因為最主要的一個,已經讓培恩禮代他問出來了。 摩雅淡淡地笑了一笑,似是覺得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必要加以回答,只道︰「根據國際公約,本座目前已經是這個案子的最高負責人,可不知爵爺還有什麼指教沒有?」 培恩禮沈默了好一會子,方始說道︰「有摩雅大人前來為本爵分憂,本爵還有什麼好操心的。只不過本爵轄下、處理這椿案子的那幾名司判,個性都頗為頑強,未必肯承認自己在執法過程中有所疏失。摩雅大人如不介意,是否讓他們全程參予,也好長點見識?」 摩雅知道他這話說得雖然客氣,實際上卻飽含了監督與審視的意味。自己雖然貴為當代日守,但今年才不過二十一歲,更兼以繼位不滿一年,根本上還未建立足以服眾的威信,二來與萊索素無淵源,一個空降部隊突然間冒出頭來要當什麼最高負責人,哪怕審理的只是一個案件,要想不受到排擠焉有可能?微微一笑,說道︰「爵爺太客氣了。本座初來乍到,人生地疏,正有許多問題,要向列位司判請益。」 培恩禮點了點頭,說道︰「既然如此,時間已經非常晚了,是不是便請摩雅大人移駕回城裏歇息,明天再來處理此事?」龍捷奈按捺不住,插口說道︰「請等一等,屬下有下情稟報。」 培恩禮英俊的臉上顯出了怒容,叱道︰「本爵瞧在摩雅大人面上,對你百般寬容,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?別太放肆了,龍捷奈!」 摩雅微微一笑,朝培恩禮拱了拱手,說道︰「爵爺如不介意,我倒是很想聽聽他有什麼話要說。本座性子急了一些,還請爵爺不要見怪。」培恩禮嘴角微微抽緊,勉強地笑了一笑,沒再多說什麼。 摩雅這才轉向龍捷奈,微微地點了點頭。 龍捷奈也不廢話,簡單地道︰「我方才跟水妖精聯絡過,請他們幫著找尋同伴的屍體,這會子說不定已經有結果了。應該先將他們接回岸上,才好作進一步的打算罷?」培恩禮狹長的鳳眼微微一瞇,說道︰「本爵倒不知道,你居然還認得水妖精?」龍捷奈笑了一笑,說道︰「屬下平日沒事就在水域之間穿梭,總有機會遇到一些的。」 培恩禮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子,方始轉向那靜立一旁的白衣青年,說道︰「摩雅大人意下如何?」摩雅吁了口氣,說道︰「尋回遇難者的屍身本就是處理案件的第一優先,再累也沒得推辭。是不是麻煩幾位侍衛回城去準備一些必須的用品?其餘的程序,就等屍身運回城裏再作打算如何?」 培恩禮點了點頭,朝眾侍衛吩咐了幾句,幾名侍衛自防風林後的藏匿處牽來馬匹,主僕幾人上馬而去。 培恩禮這一去,短時間內自然是不會再出現了;折回來的只會是那幾名侍衛,帶來帳篷風毯一類必須的物品。摩雅回過臉來,靜靜地審視著龍捷奈,而後朝著他招了招手。 龍捷奈吸了口長氣,將背脊挺了一挺,毫不遲疑地走上前去,由得摩雅伸出了右手,放到了自己胸口。 對那幾名留守在原地的侍衛而言,日守這種角色不止是充滿了神秘而已,根本是無從像自己竟可以親眼得見。當時一個一個、只管將眼睛瞪得老大,要看看這個傳聞中擁有超級感應能力的特異份子如何辦案。但見摩雅眼眸半閉,沈靜的臉容上水波不興;過得半晌,居然慢慢地露出了一絲柔和的笑意,忍不住議論紛紛起來︰ 「怪怪,好像什麼事也沒有嘛?什麼感應力超人一等,別要是唬人的吧?」 「怎麼可能是唬人的?若不是有摩雅大人帶路,咱們怎可能半點失誤也沒有、三兩下就攔到了龍捷奈?依我說,這恐怕只表示了,摩雅大人從龍捷奈那小子身上感應到的,應該不致於太糟糕。」另一名侍衛說道︰ 「你們方才沒聽龍捷奈說,他請水妖精幫他找人嗎?妖精肯理會的人還有壞的?」 又一名侍衛說道︰「龍捷奈平日的為人,那是沒什麼好挑的啦。可是遇害的那小子死前不是留話說他中了邪?要真是中了邪,事情可就難說。」 七嘴八舌之際,見到摩雅的手收了回去,眾侍衛突然間全都安靜了下來。海濤輕微的沖刷之中,只聽得摩雅那清雅而沈穩的聲音淡淡響起,說道︰ 「放心罷,不是你。」 龍捷奈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,不知道憋了多久的一口長氣這才終於吐將出來,說道︰「你……真的確定?」他情緒激動過度,雖已竭力自制,聲音竟是止不住地微微發啞。 摩雅以一種理解的眼神瞧著他,說道︰「沒有殺氣,沒有血腥,也沒有任何不尋常的波動。如若真的是邪氣入侵,我不可能不知道的。」 龍捷奈咬牙切齒地笑了起來,說道︰「好!」握緊雙拳,仰首向天,發出了一串淒厲至極的長嘯。彷彿終於由囚籠中獲得自由的野獸,對著荒野同時狂喊出欣慰、憤怒與復仇。 一直到那狂野的嘯聲越盪越遠,終至沈寂,摩雅才靜靜地說︰「在侍衛隊回來之前還有一點時間,我們先到你的小屋去看一看。聽說贓物是從裏頭起出來的?」龍捷奈冷笑道︰「若非如此,這謀財害命的罪名怎輪得到我來揹?」邁開長腿,朝前行去。 摩雅與他走了一個併肩。走了才沒兩步,龍捷奈注意到兩條人影悄無聲息、跟了上來。由於摩雅與培恩禮是一道前來的,一堆侍衛蹙擁著混雜出現,他本來也沒特別留意,如今一見,登時心下恍然︰「這是摩雅的貼身侍衛了?我早該想到的。他如今貴為日守,怎可能孤身一人、跑到別人家的地盤來辦案?」同伴之感油然而生,忍不住多瞧了幾眼。 這兩名護衛其中一人,是個瘦小的男子;另一人身材有凹有凸,赫然是位女性,卻居然個子比她的同伴還高出一截!龍捷奈有些意外,卻沒來得及多瞧,便讓那女子身後那一晃而逝的黑影引開了心神—— 那是什麼……大型的猛獸麼?只一閃便奔進了樹叢之中,教他疑心自己看花了眼。偏偏他對自己的眼力向來是極具自信的。心念轉動之間,朝摩雅投去了詢問的一瞥。 摩雅微微一笑,朝著已在身前的小屋指了一指。那意思龍捷奈自然明白︰這些個旁枝末節,等正事辦妥了再說罷。 說是「小屋」,其實長寬各有七八公尺,屋前還有一片小小的陽台,算得上是相當寬舒的了。只不過此刻屋前屋後,都拉上了禁止進入的紅布繩子,門上也貼了好幾重封條,十足十命案現場的架式。龍捷奈站在門口橫眉豎目,嘿然不語。 那身量瘦小的男子趕上前來,朝著摩雅行了一禮。摩雅微微點頭。那人於是一面捏動手訣,一面低聲吟頌,門上的封條登時脫落,房門咿咿呀呀地打了開來。起居間裏以風魔法加工過的自明燈,在房門開啟的時候便即啟動,柔和地亮了起來。 摩雅環顧四周。原木構成的起居室裏頭簡單地陳設著壁櫃,矮桌,沙發和地毯,全是灰褐中混著濃綠的粗獷色調。大長沙發上頭枕墊凌亂,可以清楚見到幾塊已然轉成深褐顏色的血跡。這血跡地毯上也有,還夾雜著亂七八糟、顯然是一票人踩出來的腳印子。裏間臥室的地毯相形之下稍微好些,不過床褥是齊整的,也不曾見到血跡。 摩雅在臥室裏倚窗放置的安樂椅上坐了下來,舉起手來按了按自己的額角。龍捷奈站在臥室門口瞧著他,問道︰「你還好吧?」 摩雅笑得有些疲倦,說道︰「不礙事,只是起居室裏的情緒太雜也太濁了,我感覺不到……不,應該說我不特別覺得……」沈吟了好一會子,他抬起一對澄澈深邃、不含雜質的琥珀色眼睛,直直地瞧向了龍捷奈︰ 「龍,你對這個案子最後的記憶,是在什麼時候?」 「從星砂礁群回來的路上,半途左右吧。」龍捷奈的回答來得很快︰「我還記得,那時天色剛剛暗沈了下來。由於任務圓滿結束,大家夥兒的心情都很輕鬆。我弄了幾條鰉魚上船來烤,柏爾修他們取出乾糧麵包,還倒了一點酒……」 「有人在酒裏頭下了藥是吧?」摩雅敏銳地問︰「所以從那以後直到被捕為止,中間這一大段你根本是暈迷不醒的?」 龍捷奈沈沈地點了點頭,剛毅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︰「既然你已經確認了兇手不是我,那當然就只剩得這個解釋了。能夠將迷魂藥下得如此無聲無息,兇手絕無疑問是在我們八人之中……」 摩雅沈吟著道︰「照這麼看,水妖精所能找到的,應該只會有三具屍體了。」 龍捷奈握緊了拳頭,說道︰「就目前的狀況判斷應該是這樣。而那個失蹤的人……」才剛剛說到這個地方,摩雅那瘦瘦小小的黑衣侍衛無聲無息地在門口出現,說道︰ 「啟稟大人,萊索的侍衛弟兄已經將道具裝備給運過來了。接下來該當如何處置,還請大人吩咐。」 摩雅站起身來,踱出小屋。他那高大健美的女性侍從標槍般站在門口,三公尺外則是兩名萊索的侍衛,顯然他二人來此傳遞消息,卻讓摩雅的人阻在門外,只好乖乖地呆著。 摩雅朝他兩人點了點頭,說道︰「我們需要三張風毯,以便將死難者迎接回來。勞煩兩位再找一名駕駛過來吧。除此之外,其他人都留在這裏紮營。找到屍首加以冰凍之後就不再需要趕時間了,大家夥兒休息到天明之後,再行進城不遲。」一面說話,一面朝海灘行去。 那兩名侍衛大感不可思議,互相看了對方一眼,其中一名說道︰「大人要搭乘風毯出海嗎?這不是太危險了?」原來風毯這種飛行工具,傳統上絕少擁有辨識方向的配備,就算有也頗為簡單,為了避免迷航,因此絕少從事夜間飛行。更何況他們此刻所要前往的,乃是茫無邊際的大海? 摩雅似笑非笑地瞧了那名侍衛一眼,沒有說話。反是龍捷奈從旁邊拍了那人肩膀一記,說道︰「別瞎操心了,你們以為他日守當假的呀?只要有水妖精的指引,咱們就不可能迷路。只不過駕駛風毯的技術可不能太差,沒跟緊就麻煩了。」 摩雅淡淡地道︰「那也沒什麼麻煩的,岸上的人將火炬點亮一些,也便是了。真真這樣還不成的詁,本座還可以兜回去找人。」開口提問題的那名侍衛搔了搔頭顱,笑得有些尷尬。 事情就這麼安排定了。除了龍捷奈和他自己那名侍從之外,摩雅從侍衛中挑了一名風魔法較為精到的充當駕駛,在與喬菲兒取得聯繫之後,四個人駕著三張風毯離岸起飛。 風毯的速度比起舟隻,那當然是快上太多了。沒過上多少時候,他們來到了第一個定點與喬菲兒會合。風毯穩穩地在離海面三公尺左右的高度停了下來。 龍捷奈二話不說地躍入水中,接過喬菲兒交給他的第一具屍體。以水系魔法混合了海水將他冰凍之後,他將這名同伴送上了風毯。 「下一個定點也要麻煩你了,喬菲兒。」他說︰「等你移動過去之後就通知摩雅,我們再過去接人。」喬菲兒點了點頭,說道︰「我知道了。可是龍,有椿事我還沒告訴你罷?屍體一共只有三具喔。」 龍捷奈吸了一口長氣,再慢慢地吐將出來,說道︰「屍體一共只有三具?你確定?」 喬菲兒有些困惑地瞧著他,說道︰「無論是魚蝦還是蚌蟹,方圓千里我們都問過了,再怎麼找就真的只有三具啊。會不會是你記錯了?」龍捷奈笑得有些猙獰,說道︰「不,這樣很好。非常好。如果真的找出了四具屍體,那麼事情就麻煩了。」 喬菲兒嘆了口氣,說道︰「你們索摩人的腦袋,真的是很複雜……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,改天有空,你再慢慢說給我聽罷。」話還沒有說完,她已經潛入了水中。亮銀色的尾鰭在水面上閃得一閃就不見了。 等到三具屍首收拾完畢,在岸邊整整齊齊地放置妥當,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些了。由於天明之後便要將人運回城裏,眾侍衛並沒特別為他們搭製棚架,只先簡單地放置在行軍床上,一幅幅白布蓋得密實。但龍捷奈仍然依照索摩人的習俗,在距離他們三人頭頂三寸之處,各燃起三柱安息香。 煙氣才剛剛飄向空中,便見得沈黑的海面上幾個細小的光點,流螢般朝這個方向飛了過來! 說是「流螢」,但他們的速度其實遠非螢火蟲所能相比,只一剎那己經來到營地之間。其中兩個煥發著亮藍顏色,還有一個則是淡銀的光團。眼尖的人隱隱可以看出,光團裏頭各有一個五六寸到七八寸長的小人兒—— 那就是在呼荷世界裏,掌管休息與死亡的月妖精了。 龍捷奈心血一陣激盪,眼淚差一點便流了下來。這三名月妖精雖說都還只是精靈,年齡十分幼小,但只要死亡的七天之內遇到月妖精,都己經是亡者的福氣了。光之妖精為數不多,月妖精個性更是冷淡沈靜,未必每個亡靈他們都有興趣前來接引。三個光團在安息香前繞了幾圈,三條淡淡的魂影自白布底下浮了出來,有前有後、隨那三名月精靈朝著西方飛掠而去。 眼睜睜瞧著三名月精靈消失在黑夜之中,龍捷奈雙拳握緊,慢慢地垂下了頭顱。逝者已矣,但是冤曲呢,仇怨呢,還有……真相呢? 摩雅走了過來,見他在沙地上盤膝而坐定,手訣捏動,顯然正要開始頌唸安魂訣,皺了皺眉,說道︰「你不累嗎?天亮後可還有一整天的折騰,好歹先休息一兩個時辰、養養精神如何?」龍捷奈搖了搖頭,下顎繃得死緊,說道︰「一兩天不睡算得什麼?他們可……再也沒有明天了。本來大夥兒還在一起喝酒玩鬧的,是我……沒能保護好他們……」說到最後幾字,聲音黯啞,再也接不下去。 摩雅明白他的性子,知道再勸也是多餘,勉強壓下兩個呵欠,說道︰「失蹤的那一個是誰,你認得出麼?」那三具屍身在海中浸泡了好幾天,雖然大致完整,腐化得也還不是特別厲害,卻已開始浮腫變形,因而有此一問。 龍捷奈雙眼茫然地盯視著眼前三具屍首,整個人沈浸在悲憤的心緒之中,並沒留意到摩雅的聲音已經變得頗為沙啞,點了點頭,說︰「知道。是洛舒。」這兩句話,他是一字一字、打從齒縫間蹦出來的。 摩雅強打精神,問道︰「洛舒……」才講了這兩個字,後頭的「是誰」尚未出口,驀地裏頭腦一陣暈眩,身子忍不住微微搖晃。他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強健,在神官堰的修習又多偏於精神與智性,體能上的負荷因此更為鉅大。忙亂到這個時辰,早已經超過極限。 龍捷奈還沒留意到他的不對,那女性護衛趕上前來,從後頭扶住摩雅,說道︰「你看看你,早叫你休息就是不聽,這會子撐不下去了吧?明兒個準定又要發燒了!這一來不只有更耽擱事情?」沒等摩雅回答,她已經對著自己那身量瘦小的黑衣同伴橫眉豎目︰「你也來說說他呀,桑拓,別淨在那邊杵著!木頭呀你?」說話聲音又急又快,全沒給人留下插口的空間。 那名叫桑拓的黑衣侍衛微微苦笑,還沒來得及說話,龍捷奈霍然站起身來,一把扣住摩雅手臂。摩雅低聲說道︰「快放開我,莫忘了你現下的立場。要讓萊索的人察覺到你我之間的交情,要想將案子翻得漂亮可就難了。」龍捷奈怒道︰「只要咱們知道我是清白無辜的不就夠了,別人的想法值個屁!」不由分說,將摩雅抱將起來,邁開大步,便往自己的小屋走去。摩雅唇邊露出一絲苦笑,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。 黑衣侍衛桑拓趕上前來,說道︰「我們已經為宗座大人備妥住處了。閣下那木屋的氣場對現下的大人而言,只怕……」龍捷奈會意過來,說道︰「那就有勞閣下帶路。」隨著桑拓,將摩雅送入搭建得最為偏遠、與其他營地相距少說也有二十公尺的帳篷之中。對於萊索眾侍衛投射過來的狐疑眼光,壓根兒沒放在心上。 彎腰將摩雅放了下去之後,龍捷奈直起身子來準備離開,眼眸正好與那女性侍衛一對清澄的棕色眼睛相遇了。她對著龍捷奈咧嘴一笑,用力地豎了一下大姆指。 龍捷奈報以一笑,隨即離開了帳篷。 返回安置屍體的地點之後,龍捷奈為死難的同伴頌唸安魂咒,直到天明。滿心準備好要強打精神硬撐一天的,卻不意摩雅在一夜的疲累之後,果然便發燒了。所有開庭審理的程序順理成章、往後延了一天。 由於龍捷奈經由日守判定,已經從嫌犯變成「重要關係人」,回城後他沒給拘回大牢去蹲著,而是安置到了摩雅下榻的宅邸之中。雖然不能自由出入,行動上到底是自在多了。 這宅邸座落於主城側翼,一整溜格局相似,都是用來招待各國使節及貴客的。但桑拓以宗座大人歡喜清靜為由,辭謝了培恩禮派來的大批僕從,只留下兩名跑腿使喚的小廝。再加上摩雅主僕三人跟一個龍捷奈,未免有些空空蕩蕩。只不過屋裏雖然冷清,庭園和門口派駐的侍衛依然是省不了的。 因此這一天一夜之中,龍捷奈事實上也沒跟摩雅說到什麼話。大家夥兒心裏清楚︰不管是那兩名小廝,或者是那些侍衛,多少都肩負著打探消息的任務,但處此情境底下,這當然是他們無法不去接受的現實。龍捷奈因此自顧自地洗澡、刮鬍子、睡覺休息,在心中反覆推敲整個事件的種種細節。只依稀注意到了︰桑拓和歐娜——在同一屋簷下待上這許多時光,他當然已經知道,那女性侍衛叫著這個名字——一直忙進忙出,屋子裏煎煮草藥的味道越來越重。 龍捷奈有些操心︰「他控制感應網的能力雖然與日俱增,但與他那比歷代日守都更敏銳的天賦相比較,似乎還是不怎麼足夠?希望這一次的事件,不要造成他太大的負擔纔好。」想到這裏,忍不住濃眉微蹙︰「早知道他身體其實不能支持,就不應該找他過來。到了開庭那日如若還是這般狀況,管他翻案不翻案,先讓桑拓兩個送他回去再說。」全然已經忘了︰摩雅其實並不是自己找來的。 預計要開庭的那個早上,摩雅領著龍捷奈,在歐娜與桑拓的伴隨之下,經由萊索迎賓人員的引導,來到了王城的司法庭。當代日守為了龍捷奈的案件駕臨萊索,這一日一夜間早已傳得人盡皆知;司法庭外擠得水洩不通,淨是貪看熱鬧的民眾。 同樣前來參與這個案件的審理,祭司夏瓦所受到的待遇顯然遠遠不如。事實上他一大早趕赴司法庭的時候,簡直連擠進屋裏都很吃力。好容易穿過人群,才剛剛走了一半的階梯,便聽得底下群聚的民眾一陣騷動。回頭一瞧,幾輛馬車蹄聲的得,輾著青磚馬路款款而來,不消說是那個多管閒事的日守大人到了,忍不住就在肚子裏呸了兩聲。只是說來奇怪︰明明心裏頭幹得要死,腳下卻就像是生了根一樣地不肯動彈,直兀兀地瞧著中間最華貴的那輛馬車。車門開啟之處,一個高大健美的女子跳下車子,伸手將一名白衣青年迎了下來。 圍觀的群眾發出了一陣驚詑的讚歎聲響,還夾雜著不少女孩子興奮的尖叫。夏瓦一手撫上自己裹著紗布的側臉,登時覺得挨揍之處痛得更厲害了。媽的,他忿忿不平地想︰這世上還有天理麼?這麼個兔蛋兒似的小白臉,居然、居然才這麼點年紀,就當上了全呼荷世界除了法王之外、位階最高的大祭司兼準神官!若非出於對光之妖精根深柢固的崇敬,他簡直忍不住要開始懷疑︰日帝是拿什麼標準去選媒介的! 在摩雅臉上停了一停之後,夏瓦那滿懷妒意的眸光轉到了日守的穿著上頭。淨雪般的白色絲袍上,左胸以金、橘兩色的絲線,精工盤繡著日守的官紋;腰間那同樣是金橘色的織錦垂帶上,則鏤空挑出了神官堰的紋章。夏瓦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,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同屬絲料的袍子,嘆了口氣,百無聊賴地拾級而上。 這椿案子本來的最高負責人,高等祭司席莫特,早已等在司法庭的入口,準備迎接日守的到來;另外兩名司判也早已穿戴齊整,陪侍在側。見到拾級而上的夏瓦,那兩名同僚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來與他寒喧,對他臉上的瘀傷大表同情,義憤填膺,誓言不讓龍捷奈好過。只是顧忌著日守一行人已在階梯底下,全都將嗓子壓得甚低。 .msgcontent .wsharing ul li { text-indent: 0; } 分享 Facebook Plurk YAHOO! .
- Feb 10 Fri 2012 11: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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